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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6b9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秽宴 > 第126章
    想到这里的一瞬间,杨思光的思绪中断了。

    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需要那么小心。

    因为黎琛已经不用考虑器官再植了,毕竟,黎琛已经死了。

    ……

    玻璃杯的外壁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杨思光隔着玻璃杯,死死盯着黎琛的眼珠。

    那颗眼球依旧那么鲜活,那么湿润,此时仿佛也正在回望着他。

    就好像它只是暂时离开了那个人的身体,短暂地待在杨思光的身边一小会儿。

    等到第2天噩梦褪去,它又将重新回到黎琛的眼窝之中,用那种冰冷而厌恶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

    一想到这里,仿佛有一只无形且冰冷的手直接探进了杨思光的腹腔,毫不怜惜地揉搓着他的内脏。

    杨思光只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他跌跌撞撞地跳起来跑去厕所,结果刚冲到门口,就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

    杨思光吐了。

    *

    那天晚上,杨思光发起了高烧。

    大概是因为睡觉前,母亲一直在对着他谩骂叫嚷,以至于哪怕都到了梦里,杨思光的耳畔依旧萦绕着女人高亢而激烈的嘶叫。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不长耳朵吗?离那个婊子养的小怪物远一点!远一点你知不知道!”

    “别人家的小孩至少还懂得心疼自己的妈妈,可是你呢,你的脑子是坏掉了吗?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那个婊子做的事情?她抢走了你爸爸,你知不知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没爹的孩子了!你变成了一个野种!”

    “你竟然还跟那个婊子的孩子玩?!你是没良心还是没脑子?!他妈的你还有脸哭!老娘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你有什么脸哭!”

    ……

    梦中也是一个浑浊炙热的下午。

    滚烫的太阳即将落山,夕阳的颜色是一片血红,将整个世界也染成了刺目的颜色。

    狭窄逼仄的楼道里,母亲的笤帚一刻不停随着咒骂抽打在杨思光的身上,昔日笑意盈盈的面庞上溢满空狰狞的恨意。

    杨思光记得自己在哭。

    好像从小到大他哭泣的时候都不会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流泪。

    他其实只是不敢发出声音,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在那一刻看上去却愈发狂怒暴躁。

    女人的指甲几乎已经深深掐入了他的皮肉深处,那块皮肤,在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会泛起骇人的紫黑。

    但这显然没能让女人解气。

    “哭,哭,就知道哭,跟你那个烂人亲爹一模一样恶心德性——我问你,杨思光,以后你还跟不跟那臭婊子养的东西鬼混了?”

    杨思光痛苦地抽噎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女人赤红的眼睛在眼窝里仿佛燃着火。

    她的手掐在杨思光的脖颈上,湿漉漉的,满是汗水。

    “那行,来,你跟我说——黎艾玲是个贱人生了黎琛一个贱畜,你以后永远不会跟贱畜那一家玩!”

    ……

    泪水混合着汗水,宛若一只只小虫,沿着皮肤涟涟而下。

    爬过皮肤上被笤帚抽出来的细密伤口时泛起细密的刺痛。

    被母亲死死掐住的孩童艰难地翕合着嘴唇,却始终没能将那泛着怨毒的诅咒复述出口。

    女人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暴怒疯狂。

    “好——好——你就跟那条死狗一样是吧?见了黎家贱畜就走不动道是吧?!说不说?你说不说——&amp;quot;

    嚎叫的同时,女人猛然转身,抄起了门口一把生满铁锈的黑铁剪刀,作势剪向男孩的脸颊。

    “不说是吧?反正也是没用的东西,不如我现在就把它绞烂!”

    冰冷的刀尖直直戳着孩童的牙龈,喉咙中泛起浓重的铁锈味,却很难分辨那究竟是血还是金属自带的味道。

    在极度的恐惧中,杨思光惊恐地看到那个瘦小而懦弱的男孩,在母亲的手中挣扎着发出了声音。

    【不,不不不不,别说!别说!】

    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的极致恐惧涌向了杨思光,他在自己的梦中发出了一声嘶吼,然而就跟以往的无数次噩梦一样,他依然没能改变那个下午发生的一切。

    “黎艾玲是个贱人……呜呜……生了黎琛……”

    “生了黎琛那个贱畜!”

    女人气势汹汹地纠正道。

    “黎艾玲是,是个贱人,生了黎琛……黎琛那个贱畜……我以后再也不跟他玩……呜呜……”

    “大声点!”

    女人赤红的眼睛依然恶狠狠地瞪着男孩。

    而男孩只能不断提高嗓音,用破了音的尖叫,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

    最后喊到额角青筋暴起,全身都被冷汗湿透。

    ……

    他甚至都不记得母亲是什么时候推开了他,一个人径直回到了房中,砰然关上了大门。

    而他却只能木然地站在自己家的门口,哭着,喊着。

    “黎艾玲……是……呜呜呜……呜呜……”

    就在这时,男孩忽然感到一道犹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正处于恐慌和混乱状态的他本来不应该对其他人的目光那么敏感,但那道目光太不一样了,太过于锐利,太过于凝重。

    他在哭泣中缓缓转过了头,正好对上楼梯上一道同样瘦小而纤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