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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夏油杰很小的时候,他曾将自己能看见咒灵这件事告知他的父母,但是他们没有信,他们只是担心,担心夏油杰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或者幻视。

    出于一个普通人的思维,他们曾试图带着夏油杰去看医生,但是遭到了夏油杰激烈的反抗。

    之后夏油杰再次提起这件事,他们没有反驳,甚至认真附和。

    [看到了,杰,我们一起把它赶跑好不好?]

    但是骗子,都是骗子。

    夏油杰知道他们根本就没看到,因为那两只咒灵就停在他们的肩上。

    所谓的认同,不过一种小心翼翼的敷衍。

    他和他的父母,根本不可能有顺畅的、感同身受的沟通交流,因为他们之间的世界天差地别。

    自那之后,夏油杰开始学会伪装。

    不知不觉中,他与父母渐行渐远。

    他像是独自一人走在一条又窄、又黑、又冷且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一种孤寂感与微不可察的惧怕感时刻萦绕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时刻如惊弓之鸟。

    直到那天咒术界的人找到他,夏油杰才感觉这条路像是突然有了尽头,尽头并非他所以为的无尽的黑暗,而是一个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

    ——那儿有他的同类。

    因此那一刻,夏油杰无比的感激,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在某一刹那获得了新生。

    所以他无视可能的危险,抛弃了普通人的人生,义无反顾的来到了高专。

    他甚至觉得,哪怕咒术师的死亡率再上升五个百分点,也无法动摇他在这条路上坚持走下去的决心。

    直到那天在便利店中,户川彻的话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其实从来都拥有无数的选择,而非只有一条单行道。

    当脱离了儿时那种被排斥且孤立无援的境地,夏油杰开始用一种更豁达的方式去看待以往的自己,甚至开始思考起另一种可能性。

    不是没有像户川彻所说的那样,去思考别的道路。

    但是夏油杰深思熟虑后,仍旧觉得还是咒术师最适合自己——因为在这儿所得到的归属感和认同感是别的工作无法给予的。

    不过也不一定要一生都是这样,当时夏油杰很乐观的想。

    因为这是现在十七岁的他所持有的想法,户川彻的话给他的未来指出了无限的可能性,令夏油杰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憧憬。

    在某个忙里偷闲看漫画的下午,他的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以咒术师的经历为蓝本,画漫画或者写小说的想法。

    但是这个想法划过的速度比流星还要快,就像所有对未来满怀期待的青少年一样,各式各样的想法此起彼伏,诞生又消亡,对任何事情充满好奇却又喜新厌旧。

    ——夏油杰正切实的处于这种年纪。

    然而突如其来的意外以一种蛮横的姿势揭开了血淋淋的事实。

    在此前,所有人都知道咒术师的死亡率高,他们甚至能精准的说出那个数字。

    但是数字终究只是数字,就像是新闻上播报的哪儿的洪灾死了多少人,每年车祸的死亡率又有多高。

    惋惜,感慨,但多半不会有感同身受。

    因为那只是经由统计后得出的冰冷数值。

    直到死亡突然降临,才有一种骨髓发冷的残酷和恐慌。

    那一天夏油杰站在火场外,看着工作人员抬出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尸体,得知两个学弟险些命丧,他才无比清晰又赤裸裸的意识到——他所处的是一条时刻与死亡相伴的道路。

    自那之后,夏油杰对于咒术师的伤亡越来越敏感。

    他像是被揭开了一层蒙在眼前的纱,在亲眼目睹死亡后,那些曾被无意识忽视的死亡便越发的鲜明。

    今天遇到的那个咒术师是这个月的第九个——第九个找硝子治疗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真的可以离开咒术界吗?

    夏油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诚然这种责任应该是大人承担的,但是咒术界的现状就是高专的学生就要开始承担起祓除咒灵的责任。

    他拥有咒灵操术。

    他或许是未来仅有的几个特级之一。

    在祓除咒灵这一方面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

    有句话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拥有这种能力,在这种情况下离开,那难道不是一种——

    逃避吗?

    夏油杰为这种想法而感到难受。

    他感觉自己像是身处漩涡之中,四面八方的咒灵,丑陋的、狰狞的、恶心的,几乎要将他淹没。

    夏油杰开始思考更加深层的原因。

    咒灵,都是因为咒灵。

    户川彻、灰原雄、七海建人遇到的危险来自于上层的算计,但袭击他们的仍旧是咒灵。

    那些尸体,那些去找硝子寻求帮助的咒术师,他们身上所流的每一滴血,每一道伤口,都是因为咒灵。

    此刻夏油杰来到了图书馆的门口。

    他是来帮忙的,此前已经有一位咒术师进去对付咒灵,但是显然不敌。

    夏油杰走进大门。

    门口遍布碎石,右侧的碎石下鲜血形成了血泊——因为其下压着那位咒术师的尸体。

    太年轻了,可能只是二十出头。

    眼睛因为死亡蒙上了一层灰翳,就这么无神的看着夏油杰,里面带着无尽的惊恐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