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围过来看,吴红霞笑着慢慢拆掉礼品袋、再翻开饰品盒,把耳坠从里面拿了出来。
接下来,妈妈应该是会感到惊喜吧,然后欣慰地抱她,也因为她而感到骄傲吧……
舒知意低着头在心里默默想。
可之后并没有如她所想。
吴红霞收起了笑容,把礼物“啪”得一声拍在桌上,然后冷着眸子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舒知意抬眼,不懂发生了什么。
吴红霞指着她质问:“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舒知意愣住,她刚想解释,母亲一句话就把她判了死刑。
“偷家里钱是吧,我不指望你有什么成就,起码该学会做人!”
她边说边要冲上来打她。
一侧的亲戚纷纷涌上前阻拦,嘴里念叨着“孩子不懂事”又或者是“下不为例”这种宽慰的话语。
唯有舒知意怔在原地,思绪仿若麻线乱成一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明明没做错什么,她明明只是想妈妈高兴啊……
责骂的语句不断地在舒知意的耳窝回荡,她陷入了沼泽,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了。
她要解释,她要说清楚。
她要告诉妈妈自己是怎么辛苦攒下这笔钱,又是怎么激动地挑选礼物,她没有偷,真的没有偷啊。
舒知意刚想开口。
下一秒就对上吴红霞愤怒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一样看着她。
牙关似是压着一块重铁,再也扯不出一点缝隙,唯有雾气遮盖了眼睫,世界骤然间变得湿气腾腾。
“你给我滚回家去。”
“你就是个拖油瓶,你害了我一辈子。”
“你怎么不去死!”
“……”
话越来越难听,舒知意却听不见了。
嗡嗡响声让她短时间内耳鸣,她只能看着母亲的嘴巴张开又闭合,明明无声却又像是斥着一股力道,推着她步步后退。
明白了,不可能成为骄傲。
她是耻辱,是母亲一辈子的耻辱,无论做了什么,又或者未来成为什么样的人。
可笑的是,这一切的缘由仅仅是因为性别。
仅仅是因为,她不该成为一个女孩。
好像怎么挣扎也无用。
半晌后,舒知意转身,全身乏力地往家走,临出酒店门时她不受控制地回了头。
还想再看看。
却只看到——
吴红霞在亲戚的安慰下稍稍缓和了情绪,舒年也哄着妈妈不要再生气了,摄影师趁着空档说要给拍全家福,以此来转移吴红霞注意力。
几分钟后。
吴红霞站在中央,舒年站在左侧,舒强站在右侧。
他们都在笑,相机记录着温馨。
拍下舒家的第一张全家福。
没有舒知意。
也没有人在乎有没有舒知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都已然是模糊不清了。
舒知意却永远记得那个瞬间。
忘不了,也不敢忘。
因为在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名字的含义。
知意。
之一。
不是唯一,是之一。
是若有若无的之一。
是不被偏爱的之一。
是,分子上的随意一个选项的之一。
怀揣着希望的舒知意,死在了那一瞬间。
活下来的是一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不渴求未来也不渴望被爱的,磕磕绊绊活在漫长雨季里的。
舒知意。
她装作不在乎,就以为真的不在乎了。
却在今天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
——“因为江栩淮要的,只能是舒知意。”
他在告诉她,她不是随随便便的之一。
也能是一个人的唯一。
舒知意脸颊两侧又洇上湿意,这次她有些不受控,也不想再压着情绪,说出来的话语断断续续,带着哭腔。
“你能、能……快,快点……”
仿若丧失了语言功能,从喉咙溢出来的都是不连贯的音调。
但江栩淮还是听懂了。
他哑声问:“让我快点来是吗,知知。”
舒知意的胸口剧烈起伏,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一直点头,全然不顾对面其实根本看不见。
她委屈极了,像只小猫一般呜咽着颤抖。
通话滞了几秒。
江栩淮在这几秒停下脚步,他喉结无声地滚动,手心不知何时出了一层薄汗。
“好。”
“不用等太久,马上就到。”
他边加快脚步,边说。
—
舒知意发的定位是在一个公园内部,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路边。
江栩淮跟着位置找到舒知意的时候,她已经止住了眼泪,唯有眼皮微微肿胀,人坐在一个石凳上低垂着头发呆。
看起来很可怜。
江栩淮迈步走过去,蹲在她面前。
舒知意察觉到光线变弱,抬眼,和他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情绪已经收得差不多了,舒知意此刻只觉得有些丢人,她稍稍错开眼眸,嗡声道:“来得真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