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一点点下移,终于在自己腰子的地方看见了那到处乱窜最后诡异地安静下来的混乱印记。
费舍尔的脸色一黑,不知道是不是离赫莱尔离得近了,这该死的印记也染上了这个家伙爱捉弄人的习惯,就连最后休息的地方也挑在那里去了。
“轰隆隆!”
但就在下一秒,一声就连宽阔而厚重的海水都防护不住的巨大声响猛地从费舍尔身后建木宫的方向躁动而来,紧随而来的还有如同海啸一样扑面而来的水流,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冲击波朝着费舍尔而来。
桃公和雷米尔开战了!
费舍尔连忙将赫莱尔护在了怀里,拼了命地向前游,身边还有无数同样玩命逃亡的各种鱼儿和海兽,颇有一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无辜感。
“轰隆隆!”
但两位十九阶位战斗的余波实在是太过于快速,在海洋里面费舍尔压根游不过那些冲击波,很快就被无奈地一道道冲击波击中并被裹挟其中朝着更远处无法控制地旋转而去。
“咳!”
海水之中,费舍尔的嘴中逸散出了一道道腥甜的血雾,他却依旧保持着清醒,尽可能地朝着更远处涌动而去。
在他的余光之中,他抬眸看向上方距离他们足足有好几十米的海面,透过模糊不清的海面,他隐约看见了天空上不断飘落的桃花花瓣以及如蛇如龙般扭动的恐怖闪电,即使那天穹上的闪电距离费舍尔他们有十万八千里远,但因其恐怖的能量,就连海洋以及费舍尔的身边都出现了一条条细小的电弧。
费舍尔惊讶地看着自己手上跃动的电弧,旋即便发现疼痛的竟然不是自己的肉体,而是自己的灵魂。
那闪电能作用在灵魂上。
“轰隆隆!”
就在天空上的闪电越来越浓郁,好像如同一张电网一样要将天地彻底笼罩之前,在费舍尔的身边海洋的空间内却猛然打开了一道裂隙,从中钻出了一个摇摇晃晃的木舟,直直地朝着费舍尔和赫莱尔而来。
“费舍尔,快上船!再待在这里就完了!”
船头处,钩吻直直地对着费舍尔伸出了手,对着他如此大喊道。
费舍尔咬着牙伸出手抓住了钩吻的手,而钩吻也陡然用力将费舍尔抓上了月行舟,同时对着船尾拿着镰刀的涅可利亚开口道,
“快走!”
涅可利亚也不敢迟疑,连忙划动起了镰刀,再一次打开了空间的裂缝使得月行舟没入了其中,完全消失在了即将被桃花以及雷暴吞噬的海洋之中。
……
……
“哗~”
同时同刻,宽阔的、好像无边无际的某处安静海面之上陡然出现了一艘宽大的木船。
“哗~”
此地天气晴朗,惠风和畅,海浪安静地拍打着漂浮在海面上的这一艘木舟,好像母亲拍打着熟睡的婴儿嘴边哼唱着摇篮曲那样令人安心。
“还好雷米尔天使长过来的时候顺带把赫莱尔藏起来的月行舟给带过来了,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从他们的战场逃出来……”
坐在船头的钩吻看着安静的四周,确定他们已经距离树大陆很远很远之后,他才好像终于坚持不住地瘫倒在了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捂着自己的心口嘀咕道,
“哎呦,不行了,我不行了……吓死个鲸人了……不行,我得下水待会……呼……”
钩吻白着脸从之前险境之中的泥潭中艰难地爬起身子来,如同一条咸鱼一样近乎是滑着掉下了木船,然后放松一样地在水中甩了甩巨大的鲸鱼尾巴游动起来。
船尾的涅可利亚也松了一口气,将死死攥着的镰刀放在了船上,晃动了一下自己满身是伤口的翅膀。
费舍尔则小心翼翼地将赫莱尔放在了自己的身边,让她平躺下来。这不安静下来还好,一旦脱离了危险,没有了肾上腺素的麻木,他浑身上下哪里都像是断掉一样疼得厉害,尤其是被桃公攻击长出桃花的地方,更是疼得他脸庞都抽搐起来。
他喘着粗气,左手捂住了自己长满了桃花枝条的右手和后背,满脸冷汗地开口问道,
“钩吻……这些桃花枝条……嘶……该怎么处理?”
旁边的海面安静了一瞬,就在费舍尔都怀疑钩吻是不是趁机潜逃了的时候,钩吻湿着头发的半个脑袋才露出了水面,他晃了晃头,舒爽地说道,
“鲸人就是要待在水里才行,哎呦,舒服死我了……”
他抹了抹满是海水的脸,随后看向了那半蹲在船上满身虚汗的费舍尔,随后朝着他游了过去倚靠在了船边。
他扫了一圈对方身上的桃花,一边扶着船板上岸一边开口说道,
“那些桃花只是桃公力量的显现而已,你可以理解为神话种出手时引动规则的波动,就像是你之前的那个什么魔法那样的。所以这些桃花都只是桃花而已,你硬拔了也行,额,只不过可能会有一点痛。”
费舍尔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桃花,终于从钩吻口中明白了具体的原理,感情当时桃公为了避免失手伤害到柄的头颅大概只是用力量扒拉了自己一下子,没想到差点没给自己给干废了……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北境费舍尔面对那基座的时候身上也会长黑色的羽毛,其他人称呼那东西为“诅咒”,实质上那东西就是没有神智的凤凰种基座的力量作用于外界的提现,因为那基座虽然没有神智,但也是十五阶位的存在来着。
听到了钩吻的话语,费舍尔也不再犹豫拔出了自己的流体剑,然后灵活地将它穿过一根又一根的桃花枝条,将它们活生生地从自己的血肉之中拔了出来。
“噗嗤……噗嗤……”
费舍尔咬着牙硬生生地将一根根枝条忍痛拔了出来,而在旁边的钩吻和涅可利亚都看得有些幻痛了,钩吻撇撇嘴扭过头去看向海洋,开口道,
“你这是个狠人,这样都能硬拔……”
沉默片刻,他又笑了一下扭过头来看向费舍尔,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竟然能在桃公的手上活下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当时我们和赫莱尔一起过来的时候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是看到了桃公对你们动手我才发觉不对劲,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桃公面前周旋的。赫莱尔也是,她当时冲过去的速度太快了,估计是看到你那边撑不住了吧……”
将所有枝条依次拔出来的费舍尔满身都是汗,但听到了旁边钩吻的话语,他还是多看了一眼身旁那长满了桃花躺在船板上的赫莱尔。
沉默片刻,他没有放下流体剑,反倒是先看了一眼那边的米哈伊尔和唐泽明日香,对着钩吻说道,
“钩吻,唐泽应该没什么事只是昏睡过去了,但米哈伊尔受到了桃公的影响受了重伤,你是医生能检查一下吗?”
钩吻看向了那边,抱着手说道,
“不用看了,刚刚把他们两个接住的时候我就已经检查过了。小唐泽完好无损,就是好像受到惊吓昏过去了,就是米哈伊尔的情况……”
“很严重吗?”
费舍尔立刻追问道,但钩吻只是摸了摸下巴,随后来到了米哈伊尔身边摇着头道,
“我也不清楚,不过还有呼吸,你看他的脑袋里面有好多的铁,还会闪电火花,完全超出了我这个赤脚医生的能力范畴了。”
费舍尔顺着钩吻的方向看去,真的发现米哈伊尔那被桃花枝条占据的脸庞之中除了鲜血之外竟然真的还有电弧闪过,大概是因为他之前装了什么额外的植入体吧,反正构造和正常人类都不大一样了,钩吻不敢乱医也是正确的。
想于此处,费舍尔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只好先给自己的伤口包扎了一下,随后低头看向了地上的赫莱尔。
她的身上也长出了不少桃花,而且不少还在滴落着金色的血液,费舍尔决定先帮她把桃花给弄出来,随后给她简单包扎一下。
钩吻还没从拉斐尔天使长那里取到经,所以对于天使的治疗也不大清楚,不过的确如此,神话种和其他的生灵差距太大,这不光体现在战力上,当然还体现在医学上。
费舍尔这边在细心地帮赫莱尔清理身上的桃花,而坐在船尾的涅可利亚遥遥地便看见了天边乌压压地一片沙尘暴朝着倾轧而来,她面无表情地回头疑惑道,
“海上……也有沙尘暴吗?”
钩吻瞥了一眼,随后摇头笑着道,
“那不是正常形成的沙尘暴,而是桃公和雷米尔天使打架形成的天灾,这里距离树大陆边缘不过几百里,传过来很正常的……就像是我老婆初一对我的不满十五就会变成铁拳,一只蝴蝶在海岸边上扇动翅膀也可能形成龙卷风,更别说那两位的战斗余波了。不过没事的,那沙尘传到这里已经没多少威胁了。”
费舍尔闻言看向了那坐在船边双脚泡在海水里的钩吻,听到他又提及他的妻子,还以为他想家了,不由得开口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世界树泪滴失窃的真相了,等雷米尔回来之后也能交差还你自由了,反正你去圣域的目的早已完成了,想要回去也没关系。”
钩吻看着海面,温和地笑道,
“没关系,反正团队里多一个医生更好不是?而且沙利叶天使不是说如果我们能将世界树泪滴弄回去的话还有另外的报酬嘛,仔细想想,拉斐尔天使长的医术还蛮诱人的。而且我之前寄回家的信上已经写了要好一段时间才会回去,反正现在回去和之后回去大概率都要被我妻子的铁拳揍,还不如晚一点回去呢……”
听钩吻这样一说,费舍尔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想回去还是不想回去了。
可能这便是别人所说的“痛并快乐着”吧?
“不过硬要说的话,涅可利亚小姐是树大陆的凤凰,明明什么事都没有的,却还被迫跟着我们逃出来了。桃公有可能已经记住你了,你之后回去估计……”
面无表情的涅可利亚沉思了一下,随后同样看向了海面,说道,
“这是命运的指引,可能是我生命中必要的经历,我会随机应变的。”
“……你心态真好。”
钩吻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便又扭过头去看海,由是如此,船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费舍尔还在专心地为赫莱尔清理枝条,反正没过一会钩吻又跳下海说要去游泳去了。
是的,到现在费舍尔都还没清理完赫莱尔的伤势,而越是处理费舍尔便越是觉得触目惊心。
和自己不同,当时的赫莱尔是正面吃了全力出手的桃公的一击的,也因此伤势尤其的严重,如果不是她头上的光环还亮着,费舍尔真的觉得她要离开人世了。
费舍尔细心地将对方已经处理好的伤口包扎起来,虽然不知道这样对天使而言有没有用,但费舍尔觉得应该好过没有。
清理着清理着,费舍尔便不由得想到了刚才的那一抹横在自己身前的晨光,以及那好像要将自己所完全充斥的、她的背影。
如果之前的一切,包括那样帮助和捉弄都能以“寻乐子”做一个简单的理由,那么刚才的所作所为又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呢?
费舍尔包扎伤口的动作轻柔,尽量不给她造成除了拔除枝条之外的二次伤害,但即使是将全部的伤口包扎完之后,她的模样也依旧惨烈,如同一个大号的、满身都是裂痕的陶瓷人偶那样濒临破碎。
她身后的虚幻翅膀就连那最后还剩下的那半根都无力地收入了身体之中,更让费舍尔盯着她的伤口良久,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也好像只是在发呆而已,不过目光一直在她的伤口和先前的记忆中的她的种种之间打转……
就在费舍尔那意味复杂的目光终于从对方惨烈的伤口上挪开一点点向上时,第一次看向了她的面容时,他才忽而发现,这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却极其安静地、一言不发地、带着那熟悉的坏笑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只不过此时此刻伴随着她身上的伤势,那笑容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她沙哑着声音,笑容加深了几分,就好像看到了什么让她觉得分外明媚的东西一样。
“刚刚是多久?”
“嗯……大概是伤口快要清理完的时候?因为你的动作很轻柔嘛,和之前完全是两个极端,很温柔很温柔,让我觉得很舒服哦~”
费舍尔眯起了眼睛,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面无表情地抱起了手,开口道,
“你该不会……刚才挡在我的身前替我阻拦桃公完全是为了现在看到我因为愧疚而担心你的表情吧?”
或许费舍尔对别人都不会有这样的猜测,或许他内心当然也不是这样想的,不过反正此时此刻,也许是为了求证,也可能是给自己的内心一个借口,现实之中的他还是如此开口了。
费舍尔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一个什么答案,只是强行让自己的目光从对方身上满目疮痍的伤口上挪开,紧紧地、唯独地盯着她的脸庞。
却不曾想,赫莱尔脸上的笑容好像酒坛开封了一样倾倒出了浓密的醉意,她微微侧过了头对上了费舍尔的目光,那些许凌乱的金色长发也因此形成了刘海,如同早晨嘀嗒着露珠的禾草那样,稍稍掩盖住了她的一只眼睛。
此刻她的状态脆弱,好似断了翅的彩蝶落在了费舍尔的手心里,侧着身子扑打着翅膀让你觉察到了一点来自内心之中的痒意。
迎着她蓝金色的散状瞳孔,费舍尔却只得到了那让他抓狂的、带着笑意的模糊答案。
“嗯……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那挑逗的邪恶显然让人无名火起,催生起了想要让人欺负和教训她的欲望;但她那脆弱的伤口和当时那如晨光一样占据所有视线的背影又让他想要珍视。
“你这家伙……”
望着眼前的赫莱尔,费舍尔实在按捺不住地想要低头擒住她的唇,通过这种如同爱护又如同教训一样的方式来做出回应,以对等她那模棱两可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