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返回侯府时依旧显得心事重重。
数年前,他还未发迹,当时雁门之战结束,顾偃开曾教导他武艺。
若非如此,他难以习得众家之长,开创出‘卫家刀法’。
他可以毫不违言的说,卫家刀法已经超越了顾家枪。
卫氏后世子孙若习此刀法,在武艺上就可胜顾氏子孙。
此外,顾偃开曾多次提携卫渊,甚至在作战时也对其照拂有加。
如今得知,待自己如此之好的前辈即将离世,卫渊的心中岂能好受?
侯府正堂里。
老人家一旦生了病,身子总让人觉得不干净。
最惋惜是英雄迟暮啊!
说着的同时,就已经到了里屋去,看到了林兆远的母亲。
“还有这些新做的衣裳,妥善放好。”
“待大牛他们成婚之后,也会给他们买宅子,都有得,此事莫要再说,今日我见叔母高兴,你可别让我生了气。”
“卫师,你一定不要负我,一定。”
但现在有钱了,总不能再让兄弟们跟着受苦吧?
光靠他们那点俸禄,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房子啊?
张桂芬也不知该说什么。
但秦振从始至终,都未踏上真正的战场,最多也就是奉命去某地剿匪,算不得大场面,大战役。
“好,好”
卫渊与大嫂对他的好,他岂能不知?
要不是大哥,就没有他今日。
比如说辅国公退下之后,秦振就做了一军指挥使。
“等着日子吧。”
其实张辅与顾偃开之间的关系,起初并没有太好。
张桂芬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林兆远屋里的各种摆设,皱眉道:
以前是没钱,买不起,所以只能给迫切需要宅子的几人买京郊的小宅子。
此时,林兆远的母亲看着不少人搬着东西来家里,不由得感到害怕。
在她从小的印象里,顾偃开就是一位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卫渊心中一叹。
见状,张桂芬摇头道:“兆远兄弟,一家人,不准见外。”
“我害怕,我害怕扛不起大周的社稷江山。”
忽然听到院子外有声音响起,“请问林将军可在?”
林兆远看向张桂芬,当即就要下跪。
这时,听到她的问话,林兆远才回过神来,应声道:
甚至说两人还曾暗中竞争过兵权归属。
张桂芬一时无言,这可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哪怕是与辽夏两国的武夫单挑,也少有败绩。
这也算是当嫂子的一点儿心意。
若是子孙不济事,到头来还要回老家去住,那么他们在京城打拼大半辈子的努力,可就要付之东流了。
卫渊看到顾偃开的下场,实在是于心不忍,亦在暗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落得那种下场呢?
这什么概念呢?相当于一平十几万左右。
林兆远刚想拒绝,就听张桂芬又道:“你唤我一声大嫂,你娘亲便是我叔母,我买的那些物甚,不是给你用的,是给你娘亲用的,你不可拒绝。”
说到底,赵曦还是个孩子。
林兆远连忙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是.是家中太简陋.”
“你能委屈自个儿,可不该委屈叔母。”
“如今兆远成婚,今后再有子嗣,不便住在那里了,我打算重新买个宅子送给他,就当是咱们得贺礼了。”
过了会儿,她又道:“顾叔叔那边,需要我们准备什么?”
“那些补品,你斟酌着给叔母服用,我担心叔母的身体虚不受补。”
自赵祯病倒以来,太子赵曦像是突然成长了不少,说话也没往日瞧着的那般稚嫩了。
足足教导了赵曦一下午的兵法韬略。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桂芬狠狠瞪了回去,
“不可什么?叔母这是喜欢我,她是你娘,我是你大嫂,兆远兄弟,咱们是一家人,哪来那么多事?”
张桂芬摇了摇头,“你留着用,再说,都要当新郎官了,没几件好看的衣裳穿出门怎行?”
林氏突然像是好了一般,不再痴呆,笑着应声道:
“兆远要娶新妇了”
卫渊点头道:“好,就定在十二月六日。”
直至今日,张桂芬才明白,为何陈大牛他们那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就乐意给自家官人卖命。
随后,赵曦转过身去,看向北方,目光似透过层层墙瓦,万里河山,最终落在燕云十六州的位置,正色道:
“卫师,答应我!”
“我不负你,你也不要负我!”
忽的,林氏看向林兆远,有些口齿不清晰的说道:
“跪下,磕头,跪下,磕头”
怪不得卫渊提出要给林兆远买房的事情。
要不是大嫂,只怕直到自己娘亲去世那天,也不一定能见自己娶了新妇。
说着说着,这位曾上阵杀过敌的新军将军,竟是落下泪了。
至今为止,像是包孝肃、欧阳永叔这样的大官,还买不起一座大宅子。
房子车子都买了,还在乎那些小钱?
卫渊将张桂芬揽在怀里,笑道:“我就说,此生能娶你为妻,是我的福分。”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谢”
卫渊点头,深深作揖道:“臣必不负殿下。”
只是他们的后代子孙呢?
张桂芬莞尔一笑,“什么千金之躯?我又不是皇室贵胄。”
在京城买座宅子,即使不是三进三出的大院,只有个十几间的屋子,也要上万贯钱乃至更多。
林兆远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将张桂芬迎进来。
毕竟,但凡是在朝中当官当久了,都会对如今军方的情况感到棘手与无能为力,特别需要一批新鲜血液的灌注。
“对了,大嫂,那新宅之事,万万不可.”
在那个大周武将凋零的年代里,是顾偃开的出现,撑起了大周的‘武德’。
赵祯询问了一些有关边镇诸事,就让卫渊退下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曦强势打断,“肯还是不肯?”
午前,林兆远刚做好一点儿吃食,打算与年迈痴呆的母亲一起用饭。
卫渊瞧着她脸色不太对,连忙道:“兆远,大牛他们跟着我打拼数年,出生入死不在少数,我这个当大哥的,总不能让他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吧?”
说着的同时,还看到桌子上摆的一些吃食,忍不住掩嘴一笑道:
张桂芬道:“宅子都买了,在一人给他们配辆马车和轿子。”
卫渊出乎意料的点头道:“正有此意,我给大牛他们说了,今后谁成婚,我就送宅子。”
林兆远颇为好奇,遂走出屋子,赫然见到张桂芬与站在她身后的两名婢子。
但是卫渊的决定,她也不敢反驳,思来想去,也只能随他心意了。
“起初为了让兆远方便照顾叔母,我特意在京郊买了座宅子,不大,但也够他们母子二人居住。”
无论赵祯还是满朝文武,都将希望寄托于一个本该草长莺飞的少年身上,焉能不使这个少年感到压力?
可他是储君,这辈子注定不能像常人一样。
――
又过两日,张桂芬专门挑了林兆远休沐的日子,买了些补品,打算去看望林兆远的母亲。
因此,卫渊从代州带来的那些经历过真正战争得袍泽弟兄们,会显得极其稀缺。
张桂芬命令下人们将她细心准备的礼物搬到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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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自己是男儿身份,也愿意为自家官人效命。
合适?
听到这番话,张桂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林兆远见了,连忙道:“大嫂,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
林氏木讷的点了点头,张桂芬能够明显感觉到,这位叔母似是有些不怕了。
张桂芬笑了笑,“就打算让我待在院子外与你说话?”
她来到林氏跟前,蹲下身子,亲切地握着林氏那略显粗糙的老手,笑道:
“叔母,我是卫渊娶的媳妇,兆远兄弟唤我一声大嫂。”
细细想来,她也颇为赞同卫渊的决定,自家兄弟出生入死的,不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卫渊能够感受到,赵曦的目光里,充满着一种期待与兴奋,兴许是不想让赵曦扫兴,卫渊郑重其事道:
“北伐,臣之所愿也!”
“但是每当异族权位更迭时,都会选择南下,异族文武也都支持,认为这是在耀国威,固国本。”
前者今日无事,可苦了后者,第二天清早起床时,总觉得身子无力,已经虚脱。
――
卫渊起身较早,参加完由韩章主持的朝议之后便就入宫面圣。
想当年,谈笑间,气壮山河,如今忆,只道是苍天弄人。
“这几日,我与你大哥正在物色新宅,等将宅子买下之后,就作为你的婚房,不必住在此处了。”
“今后不用你做吃食了,我让人去附近一些酒楼每日定时给叔母送些饭菜。”
“可卫师之前说,最好的防守是进攻.那些士大夫们,究竟在想什么?”
“这一看就是兆远兄弟做得吧?”
“过两日我去兆远兄弟家里瞧瞧,买些补品看望叔母,看看他家里还缺什么,一并补齐。”
闻言,张桂芬掩嘴一笑,“您老可得谢谢我这个当侄媳妇儿的,为了您儿子这门婚事,我可没少费口舌”
“我找钦天监的官员问过了,十二月六日诸事大吉,不如就定在这一日如何?”
赵曦忽然饱含热泪,喃喃道:“父皇病倒了,将来.将来除了卫师,除了王尚书,没人会帮我”
顿了顿,她又问,“平日里,若是兆远兄弟在忙,都是谁来照顾叔母?”
“将这些补品都搬到屋子里去吧。”
张桂芬也不知如何安慰卫渊。
卫渊眼前一亮,“合适。”
张桂芬打量四周。
她还担心林氏有些耳背,听不到,所以说的特别大声。
大周的军方领导,可以说,一直都采取着一种‘世袭’制度。
张桂芬笑道:“你将要成婚,我这个当嫂子的,于情于理都要来你这里看望叔母才是。”
卫渊摇头一叹。
“前些时日雇了一个婢子,负责照顾我娘亲,后来小蝶打听到了我的住处,我不在时,都是小蝶来给我娘亲做些吃食。”
张桂芬道:“买宅子不是多大的事,只是兆远兄弟是一个,那今后远之他们呢?难道你要给每人都置办一座宅子?”
离开皇帝寝宫,他就直奔着东宫去了,早就答应了太子,今日要教他兵法。
“来年若是顾廷烨科举不第,我想办法,让他去从军,好继承顾叔叔的衣钵。”
不过,他们有官邸,倒是不用为了住发愁。
此前,林兆远就向林氏说过这事。
这时,时而清醒,时而浑浊的林氏突然开口道:
少年老成,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无论卫渊如何重用他们,除了某些御史,很少有人再说什么闲话。
“顾叔叔英雄一世,临了,却卧榻不起,骨瘦如柴,若我也有那么一日.活着就是煎熬。”
“自我大周立国以来,除太宗皇帝北伐期间,极少有出关作战之事发生,大都以守为主。”
“宅子,马车的事情,你都无需操心,交给我就是。”
当然,张桂芬也不是心疼钱,只是站在当家主母的身份上,一些开销,她想着能省则省。
太子赵曦认真地看着卫渊,一字一句道:“待父皇百年之后,本宫登基为帝,那时,让卫师率军北伐,卫师肯还是不肯?”
他大为震撼,连忙打开院子外围的栅栏,抱拳道:“小弟见过大嫂,大嫂怎么来了?”
张桂芬笑道:“叔母,我给兆远兄弟说了个媳妇,等过段时日,兆远兄弟大婚的时候,您就能见到了。”
“官人正值壮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宝珠,你去集市上买些屋炭还有暖炉过来,再叫两个人买些厚实的被褥。”
张桂芬皱眉道:“方才都与你说了,我和你大哥给你们的东西,你们不能拒绝。”
“不能让顾家从此就在军中绝迹。”
不知为何,原本已经十分痴呆,诸事不知的林氏,此刻突然拍了拍张桂芬的手背,一个劲儿的点头说道:
大嫂唤我娘亲为叔母?
林兆远有些感激,“大嫂.您千金之躯.”
如今,又要忙前忙后,给自己操办婚事,买新房.
这份恩德,该怎么还啊?
卫渊一愣,想了想,道:“太子,您还年轻,对当前局势.”
林兆远低头沉默。
赵曦笑了,笑得很开心,这时的他,才更像是个孩子。
送宅子,送马车,还包婚姻大事,像是这样的好大哥,去哪里寻?
这房子属实是简陋,只有三间屋子,还都是草屋,院子也不大,走个几步就能到头。
说完,他又看向卫渊,“答应我!”
她老人家一直在重复着这四个字,生怕林兆远听得不清楚。
卫渊现在是很有钱,但是买宅子那么大的事情,他认为还是有必要与当家主母商量商量。
“每当皇权更迭,新皇欲伐异族,士大夫们总会跳出来说不宜妄动国本。”
林氏张开大嘴笑了起来,忽的,摸了摸张桂芬的后脑勺,就像是一位慈祥和蔼的长辈,在看自己的晚辈一样。
他没有自称本宫。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大英雄,也有迟暮的一天。
所谓送佛送到西。
而他也问出一些让卫渊感到惊诧,或是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卫师,这几日我看史书,发现一件事。”
只能用命来报答了。
林兆远说道:“娘亲,这就是我与您常说的,卫大哥娶的媳妇.。”
卫渊不知如何作答,毕竟国情不同,士大夫的考虑不一定就是坏的,异族选择在权位更迭时南下,也不一定就是好的。
女声?
张桂芬忽然想起林兆远的事情,问道:“官人去顾府的时候,兆远兄弟来了,说这婚姻大事,全由咱们做主择好日。”
“小蝶好,小蝶好”
叔母?
虽说这两日赵祯的气色好了许多,但仍旧有些难看,一看就是命不久矣之相。
林兆远一瞧,连忙道:“娘,不可,我这嫂嫂乃是”
一时间,林兆远这个八尺高的汉子,突然感到鼻子一酸。
“如今天寒了,我来看看您,您身体可还好?”
不过由于卫渊的出现,使这两位都想栽培,久而久之,关系倒是变得极好了,常以‘兄弟’相称。
张桂芬似是察觉到了卫渊心事,忍不住问道:“顾叔叔情况如何?”
他知道,今日过后,大哥与大嫂的恩情,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
而今日,就连张桂芬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这些有意无意间的举动,换来的是数代林氏后人对卫家得肝脑涂地,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