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照的生活用品说多不多,说少其实也不少,特别殷宁还喜欢主动给他添置东西。所以虽然把常用的都装进行李带去了学校,仍留下近一半在曾经的房子。搬家以后,殷宁让人一并带过来。
二层的面积稍微小一些,除了生活区就是两间主卧。
许多上了年纪的夫妻都有分床睡的习惯,所以这套房子的设计思路是双主卧,一墙之隔,有门联通,浴室和卫生间共用。靠近楼梯那间的衣帽间面积稍小一些,殷宁便留给了殷照。
“本来计划你明天下午和我直接回院子的,这边还没来得及收拾。”殷宁带他参观自己的空间。
许多熟悉的东西摆在陌生的房间,让他在这地方找回一些往日的温馨。
床头柜摆着殷宁与殷照的合照,全家福则和他以前随手买的摆件放在书柜里,防止落灰。
床被防尘罩盖着,书桌上空空荡荡,阿姨定期会清扫,虽然干净,却因无人入住而显得荒凉。
“衣帽间在那里。”殷宁指旁边的小门,带他过去,“你的睡衣和浴巾倒是都有,还有新添置的一些衣服,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联系减少,殷宁看中觉得适合殷照的东西,不再会问他的意见,都先买了再说,将来他若不喜欢再处理掉,都挂在柜子里。
他没怎么认真看:“嗯。”
“你喜欢呀?”殷宁问。
“喜欢。”
“可是你看都没看。”她却觉得他敷衍,声音里有点埋怨。
殷照便故作认真地从这边扫到那边,再定睛仔细观察,最后说:“喜欢。”
“那就好。”她笑逐颜开。
这个表情殷照很久没有再见过,不禁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不知是故意逃避还是没有发现,殷宁的目光转移几双鞋子上,遗憾道:“可惜时间有点晚了,你估计已经没精力试了吧?”
“以后还有机会。”殷照安慰她,“假期很长。”
“也是。”
他拿几件需要用的东西和她回到卧室。
夏季闷热,又在酒吧外面排了会队,殷照的脖子和后背出了些汗,现在仍觉得黏腻。
“我想洗澡。”
“诶?可是孙医生说你最好还是不要沾水……”殷宁刚打开落地台灯,看他的手,犹豫道,“还疼吗?”
其实殷照猜测,如果他仍坚持说“很疼”,并且谨遵医嘱的话,殷宁就算再怀疑,也会提出主动帮忙。
不过孙乐皙当时都那么说了,他也不想显得总是很任性,无休止地消耗她的信赖。
“没事。”他抬起手,轻松道,“都结痂了。”
殷宁明显地松了口气。
浴室位于两间卧室中央,坐在床上就可以直接看到磨砂玻璃隔板,水汽慢慢向上覆盖。
这里不再有老房子的巨大热水器轰鸣声,但是水花落地的瓢泼声依旧清晰。殷宁换过衣服,拉上窗帘,挡住落地窗映出的模糊影子,床头台灯尤为晃眼,打眼看去,像天上出现了两个月亮。
今天发生的事一桩接着一桩,情绪还没反应过来,脑子就自动领导她处理。
等到终于有机会独处,殷宁坐到床上,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揉着头发呼出很长的浊气。不知做什么,也不想看手机,总觉得里面有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等她,索性发起呆。
殷照洗得很快。
他穿条阔腿短裤,擦着头发出来,最先看向的不是自己的卧室,而是斜角的殷宁。
是巧合也是缘分,她穿着那条熟悉的紫色吊带睡裙,夏季的薄背只盖到她的膝盖,裙摆微微上翻,露出一丁点大腿根部。双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殷照很少见到她这个状态,走过去。
“在想什么?”
这一年来殷宁适应了独居生活,忽然的声音将她吓一跳,抬头看清殷照的脸才放松。
浴巾搭在他的肩膀,宽大的尺寸垂落到胸口,挡住很多肌肤,纤窄的腰杆却一览无余。
他好像黑了点,不似高中整日坐在教室,户外活动的机会变多,身体又正在向成熟靠拢,比印象里壮了几分。
殷宁意识到自己竟如此熟悉他的身体,有些不该想起的记忆突兀地创入脑海。
“你的床还没铺。”她迫使自己忘记,用语言切换到另一个话题,掀开被子下床。
想要扮演一些照顾人的角色,但殷照很不给面子:“你……会吗?”
双脚刚刚塞进拖鞋里又顿住,殷宁茫然地抬头。
很明显,她不会。
阿姨已经回家,这么晚打电话把人喊回来就为铺个床不合适。
“不过这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吧?”殷宁抿了抿唇道,他那个语气,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过简单,漏了其中某个非常重要的高难环节,“不就是把床单展开,套上枕套,这个季节的夏被也不需要……”
殷照见她真的在认真思考,失笑地将头顶的浴巾放下来,拿在手里:“我想和你睡一张床。”
殷宁的盘算声戛然而止。
没有等她同意或拒绝,他转身回浴室:“吹风机在哪里,我先吹头。”
“水池下面的柜子。”殷宁下意识回答,随后发现刚才的话题就这样被他挑开,再也没办法给出答案。
这孩子,学精了。
殷照如愿以偿。
殷宁的被子里有与她身上一样的香味,殷照在心里想,如果这张床上只有被子,那他一定会把它裹得非常紧,包住全身,就像殷宁把他拥入怀中一样,但他现在不需要。
她就在身边,灯光明晃晃地照在她的身上。
殷宁洗漱完毕,做了简单的护肤,手心的残余物还没吸收,被子刚刚盖过腰,身旁的殷照撑起来,熄灭灯光。
一瞬间的黑暗来得猝不及防,殷宁正让眼睛适应,窸窸窣窣的,她的腰侧缠上手臂,肩膀被额头压住,殷照就这样钻进来。
似乎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才能做到如此行云流水。
多余的话突然就不想再说了,殷宁摸索着找到他的脸颊,轻轻地揉了揉。
看不清人脸的黑暗反而会给人增添没理由的勇气,殷宁不知怎么又想起殷照在车上的提问,说:“其实我也想你的。”
靠着她的殷照微微抬头,却没有说话,在等待她的下文。
“也会想你在大学开不开心,和室友关系怎么样,宿舍的条件还适不适应……”殷宁以前反而很少有这种感觉。
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她全权做主,就算殷照身边的同学不认识,但是学校里的老师和环境,殷宁都很清楚,所有东西完全在掌握之中。
可是他的大学生活,殷宁知道的少之又少,所以当他用频繁刷卡的方式寻求存在感时,她虽然觉得幼稚,又感到无比安心。
“我每天都在想你。”这句话他今天说过太多次,生怕她记不住、没听清,仍在不厌其烦地重复。
这种想念很复杂,汇聚了亲情和一丝爱情,有孩子对母亲的,也有男人对女人的,有惦念也有欲望。
“对不起。”殷照又道。
她正要问他为什么而道歉,唇上忽又覆盖温度。
虽然转瞬即逝,但与在车上那次不同,没有了那么多的冲动和失控,反而是确信的、坚定的,早有准备并且不再更改。
“晚安,妈妈。”
他的声线汇入夜色中变得低哑。
彻底意识到有些东西在天亮以后就变得面目全非,殷宁深吸一口气,却也无法压制嘴唇的微颤:“晚安……宝贝。”